蜀道写意

作者：张英成

      一首《蜀道难》，袭用乐府古题，外加丰富的想象，浪漫笔锋洋洋洒洒，着力描绘了秦蜀道路上绮丽惊险的山川，不愧为大诗人李白的传世代表诗作。

      蜀道难行，人人皆知！位于四川北部剑阁县境内的剑门关，更是一段最艰难最危险的蜀道。这是跨越川陕之间的大剑山中的一座关隘，闻名遐迩；蜀道崎岖蜿蜒由北向南插进天府之国，剑门关则是最后一处咽喉要道。古往今来，无数的文人墨客用浓墨重彩，为这一段惊险的穿越都有过精彩的描述，为我们留下了精美的华章，每每读起来都让人荡气回肠。

      剑门蜀道，征途漫漫，历史悠久，文化厚重，它北起陕西，南至成都，栩栩如生的古今英豪，诞生于沧桑变迁的风云时代，蜀道千年，不死的灵魂可谓活灵活现。

      据传说，大剑山是一条巨蟒，千夫一指的害人精。然而邪不压正，最终被当地的兄弟二人合力宰杀，在陕西与四川交界处的群山中侧身横卧，绵延二百多里，尸身被砍成七十二段，是为七十二峰的崛起。就这样，一列巨大的屏障分隔开中原巴蜀，一侧是巴山蜀雨，另一侧则是秦汉古风。在绵亘苍莽的大剑山一道缝隙之中，建起了相依川陕千年的剑门关，崇山峻岭蜿蜒数百里，剑门关成了唯一的一条通道。

      剑门关两侧峭壁夹歭的峡谷长约一里多路，身在其中，顿觉森气凛然而险象环生。古时战争年代，雄兵在此扼守把关，当真是“一夫当关，万夫莫开”。“剑门”之名就是这么直观，透解含义。剑门关是蜀川锁钥，得失之间，存亡立现。所以诸葛孔明对剑门关有过高度赞誉：“大剑至小剑系隘束之路，尤以阁道三十里最险。”

      漫长的地质构造运动，在剑门形成了一种专家称之为“城墙岩群”的巨厚砾岩，线条蹈厉起伏，赤诚坦露，岩上草木不生，远远望去，挺拔峻峭的群峰状如城墙，又似蜂堞，高耸的危岩险如其名，令人惊悸不寒而栗。其无边无际的层层推进，形成扑朔迷离之态，客观上来说，巍峨和险峻倒成就一种繁复的美感。

      蜀道蜀道，开凿时代无人知晓。剑门蜀道尽管历史悠久，具体是哪个朝代开凿的，史书竟然没有明确的记载，据说当是武丁开道，也是公元前300多年的事了。楚汉相争时，虽是兵家计谋但樊哙暗修栈道，实际上也是提高了通行能力。史书唯一记载的，只是屈指可数的几行文字，当属三国时期的诸葛亮倾力筑阁一事，致使三十万曹魏大军犯境，唯姜维三万人马固守封关，英勇抗击拒敌于蜀门之外，逼迫邓艾绕关襄毯直下摩天岭，暗度阴平，再走江油下绵竹，历经万险千难方才攻陷成都。每读《三国演义》至此处，总是令人唏嘘不已。“当年后主已亡国，此地姜维尚守城”的尴尬典故，便出于此。身临剑门环顾四眺，回看历史，犹能听到铿锵不已的兵戈撞击以及战马嘶鸣，风云鼎沸，让人噤若寒蝉。

      即使是红四方面军在上个世纪三十年代时，也是凭借迂回奇袭的冲锋号，才摧毁了凭关固守的敌人军心，方在长征途中攻克这个天险，实属不易。时间如流水一般，悠悠穿过历史的苍茫岁月，现已通车的川陕高速，使崇山峻岭中悬挂的蚕丛小道变成了天堑通途，出入通达，倒是方便得很。

      大浪淘沙，风云尽逝，光阴却留下了无数光芒万丈的文字记忆，让蜀道文化光照日月，璀璨生辉。历代文人墨客对剑门蜀道的吟诵，绵延着时空流传万世千秋，最著名的当属诗仙李白的《蜀道难》，还有诗圣杜甫的《剑门》、边塞诗人岑参的《赴犍为经龙阁道》，以及爱国大诗人陆游的《剑门道中遇微雨》等传世名作。可以说，是剑门蜀道谱写了自身悠久灿烂的文化历史，在高山峡谷之中，扎地生根，经历峥嵘岁月，最终在风风雨雨中凝聚成自身的特殊形象、高傲冷峻的性格，和凌驾于基本元素之上的孤寒骨感之美。

      剑门蜀道专为古代战争而生，同样，川陕公路的诞生，也是为了适应国内战争和抗日战争的需求。所有与之相连的诸多历史文化古迹，诸葛练兵的演武场、庞统以身殉职的落凤坡、张飞夜战马超的战胜坝、姜维拼死拒敌的剑门关，亦或李白以手抚膺而放歌吟诗的“剑阁峥嵘而崔嵬”，李隆基平定内乱的应梦台……山谷栈道上散落的珍珠，都是历史的记载生动的彰显，更多深刻的记忆，依然是闻名遐迩的三国遗迹，比如：武侯桥、武侯坡、点将台、孔明仗、擦旗石、姜维神像、姜维祠、古关楼、姜维墓、张飞井、钟会故垒、邓艾墓、营盘嘴、喂马槽、关刀石、阿斗柏、书箱洞……身临其境游赏剑门蜀道，这些历史古迹都会活灵活现起来，风姿绰约俯首可拾。

      古迹的保存也是文化的传承，千百年来传颂了一代又一代，那些传世良久的传奇诗篇，字里行间沾染了剑门蜀道的雄浑霸气，涌动着诗情画意灵性盎然，本来空空如也的空山野谷，因为有了这些脍炙人口的精美华章，才在我们的眼前绵长闪耀魅力四射的热血绽放的璀璨光辉，才在我们的耳边持续波动经久不息的黄钟大吕的乐音，情感与心绪的交相辉映，生命与价值方显得历久弥新。

      江山如此多娇，引无数英雄竞折腰！英雄创造了历史，历史表达了英雄，如果没有剑门蜀道这段天险作为秦蜀交通咽喉通道，就不会有征战天险的英雄豪杰，也就割断了剑门蜀道的来龙去脉，如此一来，历史必将另起一行重新改写了。比如读《三国演义》时，描写诸葛亮发兵祁山，与司马懿对峙之时，无法用人力方便地搬运剑阁的粮草，于是木牛流马的发明，就解决了蜀军后勤保障这个难题，急用木牛流马将粮草从剑阁轻松运抵祁山营寨。这是孔明先生的英雄壮举，任何人也无法取代他的功效力作。

      千年远去，已不见当年的千军万马。然而，灿烂的午后，行走剑门蜀道，途径跨溪小桥，还能看见山巉岩绝壁上盘绕的栈道，一派葱郁的莾崖野岭，游人如织游兴正浓。也许我们伫立的地方，就是诸葛亮屯兵、李白吟诗之处，视觉上的感受，牵动内心腾起惊叹和敬畏，即使心再高气再傲，面对能把崎岖变雄伟、把瞬间变永恒的神奇的剑门蜀道，也只能扼腕感慨，不敢有一丝一毫的不屑和睥睨的情态表露。

      放眼蜀道，遥念历史的天空，远古之花趟过浩瀚的时空，落向我们的心海。这条危岩栈道是蜀汉大军安营扎寨的佳地，是为避安史之乱时唐明皇入川逃生之路。杜甫自秦州转徙成都途经剑门有过精彩的描述：“唯天有设险，剑门天下壮。连山抱西南，石角皆北向。两崖崇墉倚，刻画城郭状。一夫怒临关，百万未可傍。”剑门地势之险要，诗圣叙述得十分详实，让人有身临其境之感。白居易拄着藤杖艰难地行走剑门的崎岖山路时也写过：“梓州两千里，剑门五六月。岂是远行时，火云烧栈热。何言巾上泪，乃是肠中血。”诗人陆游也曾经有过剑门的潇洒之行：“衣上征尘杂酒痕，远游无处不消魂。此身合是诗人未，细雨骑驴入剑门。”

      陡峭、高蹈、雄奇、执拗，在描写剑门的诗歌中，这些词汇总能成为天险艰难的注释和韵脚。线条清晰简洁的诗句，恰到好处地描绘出剑门古道的奇崛和险阻。而陆游写剑门的诗，之所以迸发出随性真情，概是生活的变更，不再坚持兀傲倔强的性情所致，所以，精神关隘由语言搭建起来，再铺向现实之旅，就显得随意高雅而睿智，就连叶落的声音，也能听出壮怀激烈的意味，不能不令人啧啧称奇。

      左脚李白，右脚杜甫，走过深浅不一的印迹，剑门关关楼便在眼前。冷峭险峻气势恢宏的关楼雄踞关口，后来者为之灵魂起舞，尽情释放内心演绎精神。关楼历经战火屡毁屡建，斑驳而沧桑，但依然雄风大振。现在的关楼是仿古建筑，三层木石结构，青石条错缝筑底，四面皆墙坚不可摧。关楼上仰视七十二峰，似武士持戟仗剑，护卫森严。造型虽然凝固，但山风过处，深谷里恍如马蹄奔腾，军兵呐喊，一腔刚烈躁动峰峦。伫立关楼，完全可以遥想当年的守关将兵，怒吼声中抛下擂石滚木，杀得敌军人仰马翻落荒而逃。当年蜀相六出祁山，经剑门北伐中原，看到剑门千仞绝壁，树茂谷深，绝对是屯兵胜地，诸葛亮便在此建关设尉，借崖垒石，修成三十里阁道，称作“剑阁”。雄关漫道真如铁，大气磅礴不可摧。

      而今登上关楼，俯瞰山道弯弯如长蛇盘旋山间，在险峻的峭壁悬崖上游弋。峡谷深处淹没金戈铁马的厮杀，鸟声四周啁啾，溪水淙淙，关楼安宁，不见当年的刀剑对杀、箭矢如蝗。关楼只是后人对历史遗痕凭吊的场所，成为历史的永恒。

      “谁携天外芙蓉锷，高挥层霄见太空。阁道摩空星斗近，仙风吹入玉屏行。”关楼陈列室内壁上，清代果毅亲王允礼书题的诗句，道出了陈列室里珍贵的文物古迹和历代书法家撰写的著名诗文，其中有张载的《剑阁铭》、柳宗元的《剑门铭》等等。欣赏真草隶篆的妙处，感受雄浑苍劲有力笔锋，久远的岁月如在眼前，诗句要的是有响声，有弹性，照拂着剑门关，跃动并闪耀久远而神秘的吸引力，这才是剑门诗文的要旨所在。

      一路行来，屡见碑刻上的绮语藻思，诸如“天下雄关”、“第一关”、“剑阁七十二峰”等碑刻，清风妩媚中淡定思绪。凭栏望去，关山重重赫然在目，巍巍峨峨，立现大美壮观。楼阁上的楹联一语道出真谛“蜀道关头险；剑门天下雄。”剑门归来不看险，过了剑门关，便无需再看险处了。离开剑门关，总有一种不可尽言的情愫，似乎是在与古人惜惜作别，缠绵绕骨，曲折幽微，难以言表。看得见的记忆，收藏层层叠叠的目光，在生活中沉淀起来，也是一种美的享受，享受大气，享受经典。

      剑门蜀道碾过时光，从古蜀道脱胎换骨华丽转身，其功能早已发生历史性的空前巨变。昔时的羊肠小道走过远古时代，化身官家驿道，再从川陕公路生成腾飞的翅膀变为高速公路，岁月的鸿篇巨制，演绎成剑门蜀道旅游的壮丽景观，不能不说，在历史的分水岭上，剑门蜀道在苍莽之中，依然在坚守着自己亘古不变的千古雄风，向世界裸露着涅槃重生的壮美，撷一曲圣歌裹着泪痕的绢册，用沧桑灿烂着源远流长。

作者简介:

作者张英成，男，1969年11月5日出生，高中学历，农民工，酷爱文学，文学作品多次获奖，系庄河市文联作家协会会员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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